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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. 重逢 能讓堂堂鐵面判官如此慌張失神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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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.  重逢   能讓堂堂鐵面判官如此慌張失神的……

靜臥班房, 以逸待勞的陳渝不知道,此時此刻,大理寺卿秦威與新獄典獄楊清寧正在百裏之外的詔獄內, 為她別出心裁的供詞爭了個唾沫橫飛。

“那丫頭不老實, 楊典獄你也別太縱容,必要的話給她一點顏色看看。”秦威氣定神閑, 靠坐在太師椅上,把玩著一串名貴渾圓的紫檀佛珠。

“哦, 下官看她挺本分的。”侍立在側的楊清寧撓撓頭, “送飯就吃, 天黑就睡。平時就躺在床上看書, 既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沒有找看守麻煩,終日裏靜靜的, 不留心根本覺察不到她的存在。”

“陳渝若不會歪門邪道,怎麽能鼓動這麽多人為她效勞?”秦威瞟了楊清寧一眼,“就拿之前的典獄林大柱來說, 這幾天在詔獄裏無論怎麽拷打都一言不發。你這傻小子,當心和他一樣被灌了迷魂湯。別的不說, 就只看你拿來的那些供詞, 是認罪的態度嗎?”

“在下官看來, 供詞也沒有問題。”楊清寧與秦威對視著, 面容鎮定, “陳渝不曾和下官, 甚至和看守的獄卒說過半句話, 何來歪門邪道蠱惑人心?”

“大膽!”秦威一拍桌子,猛然站起來。不料起身太快,本就羸弱的身體受不了這剎那急火攻心, 眼前一黑,扶住椅背晃了幾下,勉強沒有倒下。

“下官所言,句句屬實,望寺卿大人三思。”

“你堂堂參軍,惹怒柳相,被貶成了典獄。還敢如此頂撞本官,就不怕一貶再貶,最後成看牢門的獄卒嗎?”看著楊清寧油鹽不進的樣子,秦威氣不打一處來。

“寺卿大人放心,無論朝廷如何安排下官,下官都會以身作則,恪盡職守。如果去看牢門,就努不讓一個犯人脫逃。”楊清寧對秦威一拱手,“時候不早了,新獄那邊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回去處理,就此告辭。”

看著楊清寧驀然離去的背影,秦威愈發惱怒。他忍無可忍,抓起面前一套雪白的汝窯茶具,隨著一連串袖起瓷落,“砰砰砰“砸了個粉碎。

陳渝慢慢習慣了無人問津的日子。每日清晨她睜開眼,都在被子裏掰著指頭推算著,根據本朝審限,莫青衡的案子應當到了哪一步。

她一直在等孫康案結事了,救她出去。

懷揣著這個信念,陳渝在囚室裏看似放浪形骸,實則小心翼翼生活著。就連送進去的食物飲水,都用銀簪驗過方可入口。

楊清寧倒是每日親自去看她一回,順便送空白的宣紙給她。她畫膩了,卻又不敢落筆寫任何東西,唯恐被人歪曲誤讀,罪加一等。這些東西都是由她自己落筆,言之鑿鑿,若是出了事,她更加百口莫辯。

陳渝現在完全理解了莫青衡昔日的裝瘋賣傻,如果可以,她也想效仿解壓。

可惜莫青衡之瘋是置之死地而後生,因為瘋子的胡言亂語沒有人相信,暗害他的人大可松一口氣,不必擔心他吐露出什麽來。而栽贓陷害自己的人則是巴不得她精神崩潰,好肆無忌憚的把任何能找到的”罪證“都往她頭上扣,反正瘋子是不會替自己辯解的。

不過這期間也有令陳渝心情略好些的事發生。無所事事的陳渝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——趴在窗戶上,觀察院中空地上參與勞動改造的女囚與放風的少年犯。少年犯一般會在晚飯後到天黑之前放風,而女囚通常是從清晨勞作至傍晚。

陳渝摸清了他們的活動規律,一旦他們來到窗外的空地上,她也會準時出現在窗口開始自己的觀察。女囚們勞動熱情高漲,揮汗如雨,熱火朝天。而少年犯們則對放風一事不是那麽熱衷,或許是無聊的緣故,或許又因為時刻都有獄卒監視著,一幫半大的孩子總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,或走或蹲,零落懶散。

直到有一日用過早餐,陳渝照例趴在穿前看女犯洗衣,忽然一道熟悉的嬌小身影映入眼簾。是小月!這些日子她似乎一直都被關在室內,皮膚白了不少,人也消瘦許多。她正費力的把其他女犯洗凈的衣裳擰幹水份,一件件晾在繩子上。

陳渝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。至少小月還活著,看起來也還算健康。隨即又格外心疼起她來。一直以來,小月都是作為自己房中的貼身大丫鬟,只負責些精細輕松的雅活兒。她何曾吃過這種苦,就連陳府那些最低等的粗使婆子,和這裏女犯們的勞動量相比,都是小巫見大巫。

這日說巧不巧,楊清寧送來的供紙也不再是雪白的宣紙,而是已經被印上了開頭陳述與最後落款的。陳渝苦笑一聲,那些人應該已經看厭了她獨具特色的簡筆漫畫,所以幹脆印好了開頭結尾,只等她把供詞填入其間。

供狀的末尾,赫然印著:罪犯陳渝。旁邊留了一小塊空白供她簽字畫押用。陳渝銀牙幾乎咬碎,這是不經審判就對她蓋棺定論嗎?如果這次不從,下一次會不會是花樣繁多的威逼利誘,嚴刑拷打?

索性在正中的空白處寫下一個碩大的”冤“字,力透紙背;又在罪犯一詞前面添上七字小楷,連在一起便是:從來不曾犯罪的罪犯陳渝。

陳渝嘆口氣,扔了筆,回到床上,索性不再去想這糟心破事。

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,只隱約覺得自己囚室的門被打開,有人輕手輕腳的走進來。想必是獄卒每日例行的取供詞和送飯。陳渝用被裹緊身體,側過身面朝墻壁,裝作入夢沈酣。

來人沒有去桌前取物,而是徑直走到裏間,在床沿上坐了下來。陳渝頓覺毛骨悚然,她能感受到自己落在枕邊的長發被來人細細撫摸著。

陳渝身體一僵,屏住呼吸,不敢動彈。那人索性俯下身來,隔著一層厚被輕輕抱著她。

“別動,是我。”熟悉的磁性嗓音在耳畔想起,“知道你沒睡。”

來人居然是孫康。陳渝心頭一松,千掙紮萬忍耐,終於等到了這一刻。

孫康感覺到被子下的身體在輕輕顫抖著,忙扶著陳渝坐起來。此時外面天已黑透,囚室內只在角落的燭臺上散發出一點微光。

陳渝靠在孫康懷裏,貪婪的嗅著他身上混雜著煙草和松針的氣息。孫康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臉,手指上沾染的濕潤令他大吃一驚。

“覺得委屈,就哭出來吧。”孫康嘆口氣,輕輕拍著陳渝的脊背,“哭出來會舒服許多。”

千言萬語都化作了決堤的淚水。陳渝緊緊咬著孫康的前襟,努力不發出太大聲音。

“沒事兒的,都過去了。”從來沒有女子在孫康懷中痛哭過,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,”渝兒,都過去了,都會好的。大家都會好的。”

聽到這語無倫次、重覆啰嗦的勸解,陳渝幾乎破涕為笑。能讓堂堂鐵面判官如此慌張失神的,自己只怕是前無古人的第一人。她順手用孫康的衣袖拭去眼淚,穩定下心神,便扶著孫康的肩膀坐了起來。

“莫青衡怎麽樣了?”陳渝清醒過來,覺得剛才情緒崩潰實在丟人透了,那就先把話題引到莫青衡身上。

“他不出意外,這輩子都得呆在獄中了。”孫康握住陳渝冰涼的手指,“玩忽職守釀成大禍,柳肅和我能做的也只有保住他的性命。”

“這事情另有隱情,可你們沒有證據。”陳渝稍微沈吟,“具體怎麽判的。”

“二十八年監禁,本朝律法頂格了。三族之內在朝的全部奪爵革職。太後慈心,特許他們留在京內居住,不必忍受顛沛流離之苦。”

陳渝腹誹,莫家為京中世族,田畝農莊數目眾多,靠地租維持生計應該不難。

“之後的事,柳相怎麽說?”陳渝估摸著柳肅會照例對孫康叮囑一番,或許還會順帶提到她的事。

“不知道。大理寺才解了封禁我就去陳府找你。”孫康幽幽地說,“沒想到,你居然搬到了這裏。”’

“他們對我還不錯,既沒有對我用刑也沒有少我吃穿,還許我單間住著。”陳渝無聲地苦笑著,“甚至還允許你進來見我。”

“楊典獄很感激你為莫青衡做的一切。”孫康平靜地說,“他是莫青衡伯父摯友的兒子,可惜父母早亡,受過莫家不少接濟。”

“這是他對你說的?”

“楊清寧什麽也沒說。這層關系是柳相那邊的人查到的,由於並非親屬姻親,被瞞了下來。”

“那看來楊清寧也算是柳相的人了。我之前還怕他和秦威他們有所牽連。”

“不,楊清寧誰的人也不算。或許這就是他之前頂替你父親接下詔獄這個燙手山芋的原因。”孫康略微遲疑,還是決定告訴陳渝實情,“不過他心思純粹,又忠於職守。柳相覺得,不用專門籠絡,稍微引導就大有用處。”

這話落入陳渝耳朵裏,有一丁點難受。說白了就是欺負老實人,設圈套讓他鉆嘛。但柳肅不是孫康和自己所能得罪的,特別是眼下,如果她想順利脫罪,柳肅的幫助必不可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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